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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尷尬,不好意思说今天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和语娟说话,根本没机会从语娟口中听她谈起家人。而且彦丞也没跟他说过语娟家里的情况,因为光说语娟和其他人的高中到大学,就已经够令他意想不到,没想过要问她的家人。
所以当听见尹弟的回答,天祈除了震惊,就是怀疑彦丞故意隐瞒,不告诉他这件事。
「我们的爸爸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尹弟脸上露出了一抹格外成熟,不合乎他这个年纪的难耐笑容:「而且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意识到自己后面那句话说得过于惊悚,尹弟连忙笑出声,想藉笑声舒缓此时死寂的气氛:「不要紧的,你不用觉得抱歉,反正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怎么难过也都过去了。」
「反倒是我姊真的很辛苦,爸走后,妈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到最后早餐店也不得不收起来了。那时候,是姊一肩扛起了家里所有的支出,才能撑过那段日子的。」他叹道,眼神若有所思。
而天祈也知道,那双感伤的眼神里所蕴含着绝对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他从以前就知道语娟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到贫穷的地步,就只是一般的平凡家庭。儘管并不富有,却很幸福的平凡家庭。
这件事……彦丞他不可能不知道吧?可是,他却选择不告诉他。是时候未到,想等到更适合的时机在告诉他?还是说不出口,不想破坏他才刚回到故乡的感动之情?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都已不值得去计较了。
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错过的岁月,哪是用说得就能说尽得呢?可是,不藉着口述的方式,他实在不知道要以怎么样的方式去得知那些年岁。
苦笑了下,天祈向尹弟露出一脸诚恳地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再跟我都多说一点吗?」
一滴眼泪缓缓自眼角滑下。
自尹弟离开病房后,语娟都坐在病床边握着母亲瘦弱的手。明明前几天才这么仔细地看过母亲,却还是觉得她的皱纹又增加了,又变得更加苍老了。
已经七年了。
从父亲离开后,已经七年了。
光是冷的,空气是冰的。失去了阳光的这个夏夜,是微凉刺骨的。
就和那晚一样。
就和父亲离开的那晚一样。
一样地令人心寒。
黎明覆盖过了夜晚的冰冷,父亲的死讯在晨间新闻被即时播报,也在那天的晚间新闻一再地被播报。
一位开计程车的中年男子在半夜载客时,被一群酒醉的乘客活活打死。调阅监视器,应该是在下车付钱时起了口角才会被乘客拖出来打死的。那时夜已深,街上已无多少路人,是后来路过的车辆看见并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还来不及赶到,男子就已嚥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是一则令人不禁唏嘘的社会新闻,就如同其他的社会新闻,一但有其他更震惊的报导,便会立刻成了无人闻问的过时新闻。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之后运将的家人会怎么生活?那群乘客又会被怎么判刑?因为那些都是与自身无关的事。
但就因为如此,她才能能够剥开世界的外层,看见隐藏在里面的黑暗与现实,发现这个世界的模样并不是小时候想像得那么美好。美丽的面具被摘下后,竟是一张如此丑陋的面孔,几度让她再也无法回想起它原本美好的那一面。
父亲的死,让他们家从保险那得到了一些慰问金和丧葬金,但其中的慰问金却是一毛都没被用在生计上,而是律师费上。
出手打死人的那群乘客都是有钱人家的年轻小开,他们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冠上罪名,所以请律师团为他们辩护。那次的开庭让语娟第一次明白甚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母亲请的律师根本敌不过对方重金请来的一整个律师团,就算为了增加胜诉的机率,完全不收对方的和解金,就怕法官看在他们愿意用钱弥补的诚意上,不会判得很重。但没想到还是败诉了,不仅让那群小开逍遥法外,还要负担庞大的败诉费用。是后来紫琳气不过,去拜託沉浩帮忙,那些跋扈的小开才终于在三审时被判有罪。
那是他们家最黑暗的一年,也是母亲最辛苦的一年,不但要准备父亲的丧礼,还得为了开庭东奔西走。
丧礼费、律师费、学费、房贷,就算语娟也出去打工了,仍支付不要那么多的费用,于是坚持不收和解金的母亲,除了白天在早餐店的工作,晚上还得到处兼差,就希望能多赚点钱。而母亲的慢性病也就是在那时候,因操劳过度而越来越严重了。
可是,身为孩子的她却并没即时察觉到,每日都忙于念书与打工之间。母亲太坚强,在父亲走后独自撑起整个家,但却从不喊累,怕她和弟弟担心。母亲只要他们好好唸书,因为唸书是唯一摆脱穷困的方法。
直到胜诉了,房贷缴完了,母亲也倒了下去。
「母亲病倒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到了姊身上,她除了当家教,还兼了不少差,所以很少有时间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甚至连毕业旅行都没去,就为了筹母亲的手术费和医药费。」尹弟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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