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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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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眼底神光变幻。

若是他想,值此宫中风云暗涌之际,顺势借机除去一个入宫伴读的小姑娘,实在再容易不过;然而他终究不是随意迁怒之人,还是慢慢地放开了自己的手,也松开了那紧紧钳製着她胳膊的五指。

“完人确有所畏,圣人确有所惧。然而谢某既不是完人,更不是圣人。”

他宽大的袖袍垂了下去。

指尖依旧痉挛似的发麻。

没有起伏的声线,沉而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仿佛有重量:“姜雪宁,你该记着,有的人不愿碰某些东西,未必全出于畏惧,也可能是他痛恨、憎恶至极。”

痛恨,憎恶至极。

那重量山岳沧海似的压下来。

姜雪宁竟一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抬眸望着他。

谢危在世人眼中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覆了一层阴影,低垂的眼帘遮住那一片晦暗难明,仿佛庙堂上那高高立着的神像般,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完美。

她忽然觉得自己犯了错。

谢危却已敛眸转身,隻平淡道:“今后你不用来学琴了。”

魔高一丈

谢危进了偏殿。

姜雪宁那张蕉庵还同他的峨眉一道挂在墙上。

他看见便想起来,欲让姜雪宁将这琴一并带走,不成想转过头来,竟见姜雪宁两眼微红地看着他,一跺脚,赌气似的便下了台阶,留给他一道背影,径自往奉宸殿外去了。

话便没能说出口。

偏殿里静悄悄的。

昨日焚过的香已经冷了,徒留一炉没有余温的残灰。

谢危坐下来。

有一会儿之后那股气渐渐消下去,才想自己不该生气。她年岁不大,虽有些精怪顽劣处,可还有些小女孩儿心性,那模样不过一时同他使了性子罢了。

而自己竟也失了常性。

是近日来出的事太多太乱,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慢慢地拧了眉,抬起手指来,用力压了压眉心。

姜雪宁一路回去,却是觉得心底一股意气难平。

谢危同她说那句话时,她觉着自己或许是没留神伤了人,触着人逆鳞,有一瞬的内疚。可谢危下一句话让她走,让她不用学琴!

所有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

她于是将那一股内疚全抛了,固执地觉着自己没错。

“不学便不学,以为我稀罕不成!”

用力地踩着宫道上那紧紧铺实的石板,姜雪宁向着仰止斋走去,忍不住地咬牙。

可话虽这么说,实则深感憋屈。

她固然是想离谢危远点,也怵着琴这一道,可自己不想学和谢危不让她学了,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无论如何心里是一股气攒上了,越往下压气得越深。

回了自己的房里,左看那花瓶里刚插上的树枝是歪的,右看那书案后才挂起的名画是丑的,有心想要打砸点东西撒气,可这屋内种种摆设尽是沈芷衣着人为她布置,无论如何也没舍得下去手。

末了只能抓了那棋盘上一盒棋子。

黑白子俱是石子磨成。

姜雪宁捡起来就一颗颗朝墙上扔,一颗比一颗用力,直打得那墙笃笃作响。

“还当你姓谢的是什么好东西,原与那些酸儒一丘之貉!”

她不去上学自有自己不愿上学的理由,平心而论,姜雪宁觉着自己还是很能忍的。便是那教《诗经》的赵彦宏偏心,教书法的王久看不起她想写草书,她也没翻脸不学,而是把这些细枝末节忘掉听他们讲学。

可张重不一样。

她听不得这人站在殿上胡说八道,讲些令人作呕的言辞。

姜雪宁本以为谢危不同凡俗。

尽管上一世此人确有谋逆屠戮等等惊人血腥之所为,可恰是如此才证明他并非一个循规蹈矩之人,该能体她不愿上那张重之学的因由。

可她才说了自己不愿上学,谢危连缘由都不问便说是她顽劣不知悔改。

如此独断刚愎,同那几位惹人厌恶的先生有什么区别?

纵是上一世自己之死与此人谋反之事有脱不开的关系,可她也从未因此觉得谢危是个小人,是个庸人,相反,从另一种角度讲,她极其认同此人的本事与才华。

然而今日这一切的印象都打碎了。

只因为他在听闻她不愿上学后的臆测与独断。

此人在她心目中忽然便一落千丈,掉进那屠沽市井的庸俗泥堆里,与那些老不死的酸腐一般无二了,再称不得什么“半圣”了。

“啪!”

又一枚棋子被她用力地扔了出去打到墙上,又弹落下来,滚在地上。

姜雪宁冷着脸都不看上一眼。

两眼目光钉在那墙上,像是钉在谁身上似的,也把谁给射穿似的,透出些许凛冽。

其他人下学回来的时候,那两盒棋子都被扔完了。

点点黑白散落满地。

外头有人轻轻叩了她门。

她拿了本话本子坐在躺椅上看,听见声音便问:“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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