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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31日。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给榕城降了几分暑气。教学楼下的树荫里断断续续响起了蝉声,午后的风里裹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甜润。灿烂的阳光如金辉般倾泻而下,在水洼和校门口穿梭的车辆顶盖上,折射出耀眼的反光。今天是返校日,榕城四中要求所有学生下午两点之前到班级报到,此刻刚刚一点,校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聚了不少学生。校篮球队的李淼换好了球衣抱着篮球百无聊赖地坐在公告栏旁边发呆,余光瞥到一道修长的身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叶巡!”少年穿着蓝白短袖校服,大概是来的急,领子翻了起来,最上面一颗扣子散开,看上去很是随意散漫。他循声望过来,朝李淼远远招了招手。校服因为他的动作勾勒出了肩宽腰窄的轮廓,线条一路向下延伸,沿着他精瘦的腰线,画成一个完美的圈。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一瞬,继而变成了暧昧的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明目张胆地拍照。天生外貌有优势的人,即便穿着同样的校服,气质也与周遭格格不入。少年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冷不防与之对视一眼,仿若一场不期的艳遇或是一个浪漫的谎言。“走,打球去,还有一个小时呢。”李淼将篮球抛给他,却下一秒又被扔了回来。见他径直往公告栏走,估摸着是想看分班名单,“你在一班不用看了,学号31。班主任没给你家长发信息吗?”说起来,叶巡能进一班,真有些出人意料。他是高一下学期从首都转学到榕城四中的,听说是由于家长工作调动,要在这里上完高二才回去。云川省比不了燕京,如果说首都的孩子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云川省就是千军万马走钢丝。榕城是云川省的省会,放眼整个西南地区的重点高中,榕城四中的竞争也是数一数二的残酷。四中作为老牌公立名校,缺的从来不是优质生源,而是钱。十年前就计划要扩建校区,翻新校舍,奈何政府迟迟不给拨款。直到五年前榕城四中空降了一位年轻校长,大刀阔斧改革一番,给每个年级增设了一个班,统一归在国际部,才慢慢开始动工。国际部招收的都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富二代,成绩适当放宽,学费则是普通学生的十倍。这样既收了钱又不影响高考一本率,简直是一石二鸟。叶巡刚来的时候不适应,入学成绩只能被分去国际部,没想到短短一个学期居然在文理分班考试里挤进理科实验班。“我知道。”少年头也没回,迅速从人群里穿过。在看到公告栏第一行名字时,他眯了眯眼,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笑,“球明天再打,我先回班了。”窗外树木伸着长长的枝叶随着微风轻轻刮擦着窗户,细碎的光斑穿过茂密的枝丫投在崭新的课本上,空气里有一丝被阳光蒸腾过的草木味。高二的四个文理实验班为了方便领导参观都在一楼,可不知为何,他走到一班门口时心跳竟有些加速。教室里只亮着一排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孤零零坐着一个人,听到脚步声朝他望了过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住,然后微微一颤——窗边的少女容貌太过标致,如一幅无暇的工笔画,带着某种遥远而永恒的静美。她的眼睛生得最妙,说不清是红棕色还是琥珀色,此刻逆光凝眸,竟泛出幽幽血色。
叶巡感觉喉咙有点发紧,甚至连呼吸都乱了节奏。“好巧我们在一个班。”二人视线不经意对上,少女倏地移开眼,似乎有种难以取悦的矜持。空气里游荡着微妙的尴尬,他忽然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彼此就这样默不作声了十几秒,或许是她良好的教养发挥了作用,亦或许是看那人呆呆站在门口有点可怜,时萦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你站在那儿干什么?位置都是空的随便坐。”这句话像一点火星溅入干柴,长久以来在内心深处逐渐积累起来的好奇、憧憬、和一点最初的渴慕在瞬间被点燃。叶巡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动作无比自然一气呵成。“学霸,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太近了。少年身上的味道,就像夏日里的烈风,干燥、清新、带着轻微茶树沐浴露的香气。那双薄唇习惯性地上扬,好像随时都噙着一个不羁的笑,若有似无地挠在人心尖上。时萦不明白,那么多座位空着,为什么他非要坐在自己旁边。一种莫名的忐忑趁虚而入,可她又找不到情绪的源头。“记得。跆拳道社的社长,叶巡。”榕城四中的高一每周二和周四下午最后两节课会改成社团活动,高二则只剩周四有社团活动时间。叶巡上学期报了篮球和跆拳道,可每人只能担任一个社团的社长,他主动将篮球社社长的位置让给了李淼,二人从此成了铁哥们。到底年轻,少年压根不懂得掩饰自己眼中的兴奋和期盼,长指敲了敲她的桌面:“那你这学期还报跆拳道吗?”——跆拳道社出现一个女生其实是很稀奇的,因为社团老师要求的基础热身运动是跑800米,好些人宁愿上自习也不愿意补位去跆拳道社。那人的手指跨过“三八线”一下一下点在她的桌面上,这种微妙的越界让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异样,连窗口拂来的轻风都变得格外明显,痒痒地往人脖子里钻。一偏头正对上那双桃花眼,像有星光在里面流转,又像被野兽猝不及防咬住咽喉。时萦怔住了,整条脊柱倏地发麻,连带着靠近他一侧的手臂也防备似的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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