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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第一章空海(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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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露难色地说:“我总担心享子再对你口出恶言。”说完后,他俄而从柜中取出梳栉盒,把梳子抵上我的后脑。“你的头发似乎又稀疏了些,迩来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我每到冬天便会掉发,再正常不过了。”“我记得你常常会用木犀油篦头。”晴孝揽起我垂在肩旁的几缕青丝,用手中的木梳缓缓捋动着。“你连头发都是这么美。”语罢,忽然要自身后抱我。我颤抖起来。他目睹此景,遂将那已搭在我肩上的手抽回。“怎么了?”我眼底淌出泪水来,停下手中之事的土岐晴孝一脸慌张地转向我的正脸,又取出怀纸为我拭泪。“没……没什么,只是恍然记起些幼年事。”我故意在言语中混入几声悲咽,这一招果真百试百灵。每当他想要触碰我时,我总会这般地搪塞过去。我讨厌男人,而我几乎厌恶被任何人触碰,与男人的肌肤相亲尤其令我作呕。不论是眼前这个男人,抑或是我从前的丈夫,他们都恨不得将自己的爱意全权倾注于我,尽管我深知他们最爱的仅是我身上这副皮囊。土岐晴孝曾赐给我一副昂贵的南蛮镜,如今那光明透亮的硕大之物就摆在屋中,映照出我清癯的身躯。镜中反射出我清晰的影子,我的面孔似乎与记忆中母亲的脸别无二致。我如今年近三旬,母亲从我身边离开时也正值这个年岁。“你若是思念家人,我便安排手下送你回甲州住一阵子。”晴孝是可以容忍如此无理要求的男人。他在我眼前完全不像是个精明强势的大大名,他对我又敬又爱,那份感情中又流露出几分恐惶来。他害怕失去我,所以从不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正是利用了这点,我才能以侧室的身份独居村雨城,并一直游刃有余地躲避着与他的亲热。毕竟我可是他大费周章从自己父亲——土岐现任家督晴雄手中抢下的。土岐父子曾为一个女人深陷父子相争的漩涡。这真是荒谬至极。那晴雄的领国在美浓,在这场闹剧即将演变为江浓两州的内战时,我终于挺身而出,且奉上一个再虚伪不过的说辞:“若是我的存在必将使土岐家陷入内乱,那我但求一死。”我骤然来到土岐家中,又迫使这对曾同仇敌忾守卫近畿的大名父子反目,可堪拟作那嵯峨时代的妖妇藤原药子[1],盖以一人之力,便把自以为是的男人们的天下搅得天翻地覆。若非晴雄的正室临死前谏言,还真不知这闹剧该如何收场。然而我的目的业已达到,土岐父子的关系不可转圜。仰赖大纳言大人居中调和,好说歹说一通,这次晴孝才肯在洛中的宴飨上与父亲同席。我受邀与晴孝一同前往二条院赴宴时,年近六旬的晴雄坐在席间直勾勾盯着我看,他眼中是藏不住的贪婪之色。我这副皮囊就这么令他垂涎吗?复望过去的十来年间,我除却思念着母亲,就是时常在想,若是没有这副可恼的容颜,我母亲是否就不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我也不必为达成遥不可及的理想而身陷乱世。但我又要感谢这张脸。我窥向镜中,纵然屋中只点了几支高烛台,镜中女人的肌肤仍被火光照得玲珑透漏,几缕乌发自鬓前垂下,五官与身姿好似仅于唐国绘卷中显现——那便是我,是被众人夸耀为东国第一美的淀川雪华。注释:[1]见于《日本后记》及《续日本纪》。藤原药子为平安初期朝廷女官,亦是平城天皇宠臣。其人工于心计,擅于玩弄权术。不仅屡屡排除异己横霸朝野,亦多番煽动让位后的平城上皇重新复位,使上皇与嵯峨天皇不睦,上皇所在的奈良也与平安京形如分治。药子兄妹引得朝中上下一片混乱,最终作为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被嵯峨天皇废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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